蛮横生长
张颜齐x周震南 全篇2w字 校园 ooc
1
张颜齐收到翟潇闻发来的第三次定位之后，回复了他的消息界面上却好久没能出现"正在输入中"这几个字。
里面的暖气不用钱似的猛足了劲，张颜齐盯着发来的房间号码找到了同学聚会的地点。他一推开门，闻到的都是酒精的浓厚气味，果盘跟食物零散地摆满了整张桌子。翟潇闻正坐在中央唱那首老歌"情深深雨蒙蒙"，他们的班主任正赏识夸奖他的学生有副天赐嗓音。
人数是不可能凑齐的。翟潇闻瞧见张颜齐进来后指了自己摆在桌面的手机，对他打了个抱歉手势。张颜齐了然的点点头，他环视四周，却发现没有看见他想要看见的人。
"班长，副班长呢？"被提问的男生有点喝多，他一脸狐疑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张颜齐问的副班长是周震南同学。
"嘶——齐哥……我要是没记错，你前年对着我也问过这个问题，对吧？"张颜齐拍拍他的肩膀夸他真是好记忆，不好意思地用笑掩饰尴尬，"而且，再说了，周震南来没来，你自己不能去问吗？还有翟潇闻也在呢，他又不是死的。"话说得不算美，却也不是没有道理。
"张颜齐，我刚问过周震南了。他在那个十字路口堵车呢。"
坐落在他身边的女孩声音温柔，他只是侧头看一眼，那个从前坐在他前桌的少女早褪去了青涩，变得知性淡雅。
张颜齐嗯了一声，女孩望着前面已经播到只剩二十秒不到的情深深雨蒙蒙MV，感叹道，"周震南的耳机里也很喜欢播这首歌呢。你还记不记得，高考前两个月，翟潇闻也是在KTV边唱这首歌边哭，我们当时猛拍他的丑照呢。"
张颜齐回忆了一下那天，只记起了翟潇闻砸向他脸上那结实的一拳。带着恨带着不满带着一把鼻涕一把泪。还有那句"你就是不懂先来后到啊！"
"张颜齐，在发什么呆呢。"翟潇闻已经把那首歌唱完，正好跟他对上了视线。他的脸有些红晕，只是三两步的走过来顺带了一股酒味，有人想跟他碰酒杯，被他一口拒绝。
"这首歌唱不厌啊？"
"喜欢唱啊。喜欢的话就不会厌吧。"翟潇闻给自己塞了几口西瓜片，"不过我每次都是被他们起哄上去唱的。早知道当初开学那会我就不该去参加什么校园歌王比赛。而且，我早就不爱唱这首歌了。"翟潇闻一顿，"很多歌都好听，我也不可能一辈子要钟情这首吧你说是不是。而且这首好苦情哦。"
张颜齐明白他话里有话，只好干笑着点点头。翟潇闻瞧他机械般转动手里拿着的手机，一下子笑开了颜用手肘撞他肩膀，"别不回应我啊，我早就释怀了。"他挑动眉毛，揶揄的用表情表现不在乎，又强调一遍，"我说真的。"
"我知道。不过，你要是还惦记，今晚跟我在街上再打一架我也不是不能奉陪。"
翟潇闻忙摇头"不了不了。你也就只会对南南手下留情，前几年第一回跟你动手，你也不会推开我一把啊，你那时候可就真的一脚过来，实打实的疼。哎，你真是不给昔日的好同桌一点情分啊。"
两个人坐在沙发暗处突然止不住的发笑，翟潇闻想到了什么陡然来了兴致，"周震南那会第一次跟你打架，咬你肩膀的一口，不会还真留下疤痕了吧？"
张颜齐一顿，"就那一口，怎么可能会留下疤痕。他又不是狗。"他摸上了自己的肩膀皮肤。可那里光滑得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也就只存留了零碎的记忆陪伴他蛮横生长，也只敢在深夜睡不着时候把记忆翻出来逐件审判。受伤过的地方随着时间自愈，缝合，清除，剩下的到底是什么，才发现原来什么也没有。
可是那个时候的张颜齐整颗心飞起又降落，享受成长痛给他带来的一丝兴奋，像海啸像余震像龙卷风，那颗诚炽的心最后的终点站究竟落在了何处，他好像难以寻回，难以割舍，也更加难以言喻。
眼前熟悉的陌生的，好多个身影在晃动。张颜齐闭上眼睛，想起了从前的好多事情。
2
抓住八月份的尾巴，夏日把男生的脑袋闷得发昏，汗水把发端拧成一股绳，他撩动胸口的布料试图煽动凉风，车窗外的火锅店飘来了花椒油的呛鼻滋味。
工装裤口袋里的手机被信息扰个不停，他哈了一口气，把破了屏的手机拿出来解锁。
21:33 星期六
。:人咧？上次烧烤店旁边那家新开的咖啡厅，你别是走错咯。
。:[图片]
。:[图片]
7 : 等一哈。莫催老子噻。
7 :在公交车上，拍给你看嘛。
7 :[图片]
7 :你烦得很。
21:39
。:牛批张颜齐，我看你十点儿钟之前能不能到。
7 : 刚下车还在走，再催老子就调头。
21:44
。:到没到没？我跟你嗦，对面有人准备干架。
。:[照片]
。:卧槽，居然还是三对一啊！哇呀……楞个凶残。
张颜齐点开照片。
朋友拍的照片距离有点远，无论如何放大都只是模模糊糊的脸部轮廓。但是很奇怪，这张劣质的像素还是能看清楚谁是被围攻的那个人。被流里流气的混混围起来的小孩皮肤被灯光印得很白，而且细看个子不算高，像街边被混混光天化日之下勒索零花钱的初中生。
7 : 你千万不要走过去看。
7 : 怕你被人家按在地上打。[偷笑]
。:哈麻批。你搞快点嘛，快点跑过来！
21:49
。:出人命咯！
。:[视频]
。:我靠，多大仇，直接酒瓶子砸头！
二十九秒的视频。
前边无非是几个人讲着断断续续的秽言污语，手部动作在不停推搡挑衅着白皮肤那个小子。后边的七秒倒是让张颜齐观看的触目惊心。那个被随意摆放地面的啤酒瓶让绿色头发的家伙拾起没有犹豫的砸了过去，小孩没反应过来只来得及抬手护着左耳，啤酒瓶一瞬间破碎，视频里朋友的惊呼声跟周围的尖叫声刺入他的耳朵。故意伤害的行为，这个过程仅仅用了三秒。
张颜齐再一次把进度条调到最后的七秒，他被一次次砸头的三秒看得心里揪着疼。耳机里那种让人起鸡皮疙瘩的女人叫喊声再次响起，可是好像有哪里细微的变化。那种着急的，有些歇斯底里的，就在左耳后边嚷着。他表情凝重地皱眉抬头，红色警示灯镶在对面，直到刹车声贴在右耳道呲啦——。
3
幼儿园老师教导，过马路要左右看，红灯停绿灯行。张颜齐在梦里给自己插播一条，不要低头看手机入了迷。
张颜齐感叹自己真是算命大，小轿车冲过来时因为是拐弯处才得以缓了速度，倒没有特别严重的地步。他百无聊赖地盯着昨晚朋友匆匆抱来的一副拐发着呆。忽然想起些什么倏然回头，隔壁床位理应是有人的，可是现在那边，却空无一人。
"周——震——南。"病历本摆在小桌上促使张颜齐忍不住伸手去翻看。
"十七岁……嘁。还是个高中生嘛。小孩子。"他摸摸鼻子，啊，自己十九岁，也才高三呢。
周震南拎着买回来的早餐时，透过玻璃看见有人越过桌子在自己床位边动他的东西。门板是被他用力推开的，把手敲击在墙面发出碰撞声响。周震南歪头瞪着戾气的单眼皮子在对张颜齐的行为作出疑问跟不满。
"别人的东西别乱碰。没人教过你？"
"爱护公物，没人教你？"
周震南愣神手心一紧，移开了跟张颜齐对上的视线。张颜齐得不到回应，也不想自讨没趣便把那个病历本放回原位。他好像这才瞧见周震南脑袋上围了绷带，不难看出还渗了血，左耳上的碎发还有些残留的深色血渍没有擦拭干净。
周震南厌烦跟他同个病房的病人张颜齐打鼾声让他难以入睡，他忍住了一拳把人敲醒的冲动，决定起床去楼下醒醒神兜了好几圈。他买回来油腻的包子吞咽了几口便吃不下了，周震南朝准垃圾桶把它扔了进去。张颜齐瞟了他一眼，啧，死小孩，不仅不爱护公物，还浪费粮食，罪加一等。
只是，清晨阳光来得正好，光柱把周震南的皮肤照得更加白皙，张颜齐联想到了蛋糕店里挤出的纯白色奶油。周震南身上那些刮蹭到的伤痕让他瞧着挺心疼的，小身板很瘦弱让他的保护欲突然泛滥，背对着他的蝴蝶骨被衣物勾勒出来，需要被爱护的样子像极了张颜齐家楼下那只被遗弃的小猫咪。
他摇摇头，也许他应该把楼下那只小猫咪抱回去养着的。张颜齐迷迷糊糊的打了个呵欠，便再度躺下去找周公唠叨安全意识。
4
老旧挂尘的风扇在上头嘎吱作响，摇摇欲坠刮来的都是燥热温度。班里梳着高马尾的女孩们围在一起闲聊八卦，周震南戴着耳机播放老歌，脑袋缠绕的绷带早已经卸下。他趴在课桌上咪咪眼，缩靠在窗边像在贪婪树荫给他的一丝庇护。
女围在一起讨论新同学的闲话，不过话还没说完，周震南就直起身子用力地拔下了耳机，椅子因为动作过大在光滑的地面摩擦出牙软的呲啦声。
班里瞬间诡异地安静了两三秒，周震南偏头活动了几下颈椎，头顶的风扇伴随着走廊烂熟于耳的奔跑声，再次渐渐活跃起了先前被中断的声气，周震南深沉的舒了一口气，小广播员赶来了。
"速报速报！"翟潇闻撞开班门就向着周震南方向一跃跨过了空置的座位。周震南看他笑脸盈盈地冲自己跑来，突然想戴上耳机再次睡下。从来都是这样，翟潇闻得到第一手新鲜消息时都是这样鲁莽冲撞。
"班里要来新同学了！"
议论纷纷的女生们脸色揶揄，"切，早就知道了。翟潇闻，你的小道消息越来越没趣了。"
他叉腰昂首，"哎！他是个男生，叫张颜齐！"
"小闻小闻！听说他是因为在N中斗殴被学校劝退的，是真事吗？"
"啊！？事情是这样的吗？"翟潇闻满脸不可置信。
女孩翻了个白眼，刚围在一起开故事会的架势一哄而散。"……我就说翟潇闻越来越不可靠了吧。……"
"喂喂！别散啊！"周震南瞧出他不死心地还想挽留大众的八卦欲，逐渐夸大其词顺着女孩的问题瞎编乱。"………事情大概就是这样吧！"翟潇闻把自己所听到的版本紧凑在一起做了个大总结。
"哦——，张颜齐原来是这样的人？"
生疏的声线勾起了周震南的注意。他微微抬头，却被眼前人一副饶有兴趣插口袋的模样看得愣住了。
翟潇闻不容置疑的点头，"大家都这么说，准没错啦！"
"翟潇闻。"
"而且据说啊，他中考那年因为跟别人合作一起作弊被抓包了，学校取消了他的资格，今年都十九岁了才高三呢！而且他是那种下狠手特别重的人！还有啊……"
"翟潇闻！"周震南很少拔高声线朝他怒喊，翟潇闻惊得脖子一缩，转过头来是一脸的委屈巴巴。"你干嘛呀。"
"哎，原来你就是翟潇闻。我还想着这个名，应该是个安安静静学习上进的好学生才对。不过这么一看好像有点小出入啊，你嘴巴挺能编嘛。"
张颜齐吊儿郎当地把书包挂在肩膀，他其实已经在班后门倚着边框听了翟潇闻说了很久。他嗤笑随着翟潇闻的语气摇头晃脑，那些胡乱添油加醋的小剧情让他忍俊不禁。然后注意力却被翟潇闻身后的人吸引。周震南敞开腿踩在课桌杆上，刘海有些许过长了，时不时被翟潇闻的言语表达提起了一点兴趣继而抬起眼眸，但很快，又偏开脸望向了窗外。张颜齐对这张脸有印象，他蓦地从门边框弹了起来，狡黠的用手指关节用节奏敲了敲瓷砖。原来山城这么小。
"我，张颜齐。你是翟潇闻对吧？那可太好了，班主任说，我们是同桌。日后好相处哈。"
5
张颜齐在讲台上面做着自我介绍。那些谣言不攻自破。
"张颜齐，对不起啊，我就是嘴巴管不住瞎说的那些话，你别介意啊。……哎我语文成绩特别好，你要是有不会做的题……"
"你会因为心里过意不去帮我全做了是吧？"张颜齐知道他的意思是有不会的题可以问他。可是对于学渣的自己来说，这种补偿当然是不乐意的。他偏要提翟潇闻能力范围之内至高无上的要求。
翟潇闻做着短暂的思考，张颜齐倒把桌柜里的语文试卷都直接塞给他。"别想了，做完这张明天记得给我。"硬塞过来的试卷有点发皱，翟潇闻局促答应了两声"哦哦"。
"少得寸进尺了。"小孩睡醒的样子很不友好，整张小脸就写着三个大字"别惹我"。周震南就坐在张颜齐的后桌，这次比上一次见他距离又要更近一些，张颜齐觉得他真的太瘦了，而且脸好小。眼睛是上扬翘起的单眼皮子，大概任老人小孩看了，都会觉得这个人有一股蛮劲在阻碍任何人靠近。
但其实小孩叛逆蛮狠的模样，让张颜齐觉得更像是在青春期撒泼的犯二时期。他被自己一语道破的想法逗笑了。周震南被他莫名其妙的笑弄得有些恼火，他用慵懒的鼻音骂了句"神经病。"
"哎，你到底走不走。"
翟潇闻从放空中回过神撇撇嘴角，他赶忙收拾书包，周震南却已经没了耐心等他先拐出了课室。张颜齐看着他动作干急就像离不开周震南的一条小尾巴，笔袋跟眼镜盒来不及放进书包便攥在手里，张颜齐的那张卷子也被他捏得更皱。翟潇闻正好想跟他道别，结果同桌早就不见了人影。
下课铃打响后的走廊熙熙攘攘，张颜齐灵活的在人群中避开碰撞。他的书包里几乎就是空壳，跑得毫不费力，行动也毫无头绪。
他看见了周震南在人群里形单影只，手心捏着书包的松紧带把玩，又抬手整理了缠绕的耳机线。
他记得那天原本还在住院的周震南走得很急，有个中年女人替他办理了出院手续。医生的建议好像是再留院检查比较好，但是周震南不愿意，情急之下女人只好跟医生悄悄地说，自己的儿子只是不想让她承担高额的住院费，他儿子倔，就听他的吧。
女人看到周震南红了耳根别开脸看向窗外，她脸色也有些难堪。张颜齐在这其中也是尴尬的，好像偷听了别人的对话有点不好意思。周震南起身时，他慌忙戴着上了耳机假装闭目养神，这好像是种莫名的礼仪。
周震南离开的侧脸正好与手机视频那个高糊侧脸重合。张颜齐鬼迷心窍想拍一张过去询问朋友昨晚看到的是不是这个小孩。但很快让张颜齐百口莫辩的是，那一声清脆的"咔嚓"让两人都怔愣。周震南压制自己的脾气，同时还注意到了张颜齐的耳机线插头并没有连接手机。
张颜齐是想向他诚恳做个解释的，只要让误会破灭，就算周震南不作答不肯口头原谅，可起码让他知道自己当时并没有恶意也好。
也许就是这么巧，周震南一个切歌的瞬间，他听见了有人在身后喊他"周震南。"
他的突然停顿让随行的学生差点撞到，两个女孩挽手发出哀怨的语气词又绕道而行。周震南回过头满眼都是一张张独特洋溢青春的人脸，但是除了一个后脑勺赫然出现，显得格格不入。
对方此刻也回过头，周震南看清了喊他的人是张颜齐。他细微的变了态度，显然有些不耐烦，虽然只是两面之缘，但总感觉是冤家路窄，避之不及。
张颜齐想迈腿过去，不料被后边人跑过时撞得他肩膀一个踉跄。他看着翟潇闻朝周震南蹦跳跑去有说有笑，周震南只管听，翟潇闻自个也说得起劲。
九月份，夏天还要折磨人好多天。他左侧的办公室有学生老师进进出出，空调凉风跟走廊刮来的热风把他闷得水深火热。
他想，刚才自己还没来得及喊出一次"周震南"这个名字呢。
6
周震南副班长的身份职位需要他坐到讲台上看管班级同学，不准许他们随意走动跟讲话。张颜齐第一次知道时周震南是副班长时总觉得与自己印象中的人有哪里格格不入。
翟潇闻经常"知法犯法"，仗着自己跟副班长是"老友"关系总想着为所欲为。张颜齐在他身边也沾了光似的，每到自习课最后十分钟就跟周围人借作业抄。
而张颜齐也是那个时候知道，周震南的性子好像比他想象中要好掌握。正是这样，张颜齐才会得寸进尺，被警告多少次了也不听非要把人激怒了再卖乖，周震南手上的粉笔经常被张颜齐服软道歉变得难以下笔。
翟潇闻会看脸色倒懂得适可而止，张颜齐就永远不懂。
大家都对张颜齐闲不住嘴发出了各种不满，他只好把张颜齐登记了很多回。下课铃打响，周震南拿起小册子摘下笔帽准备登记今天的名单。
后边忽然有人风风火火跑来，拾起黑板擦就清理干净了所有的粉笔字迹，周震南不可置信的惊呆目睹这几秒里发生的状况。他脸颊绯红一直爬到耳根，周震南是真的生气了。他恶狠狠扯住张颜齐领子很用力的推开，"你他妈在干什么？"
张颜齐偏要逗人，他捏着周震南的下巴扭转，用手指给他看。"今天的擦黑板的值日生，张颜齐。看清楚没？"免于一难被登记的几个男同学起哄欢呼。周震南黑脸去把书包收拾干净。
张颜齐要伸手去抓住他却被奋力甩开，他只好认怂去捡起被周震南扔掉的东西跟断裂两半的粉笔。再抬头，周震南已经不见了。
张颜齐发现自己对周震南真的太不了解了。
他被好奇心驱使，想来想去只能去问翟潇闻关于周震南的事情。翟潇闻就总是闭口不谈，他傲得翘起二郎腿谈条件，说语文卷子代写要收钱的。不过张颜齐觉得挺逗挺傻的是，只要自己拐个弯换一种思路方式去提问，翟潇闻就会上钩特别认真的回答他。他们两人聊得起劲，周震南在讲台上边把张颜齐瞪得死死。
"你自己不安分能不能别带上翟潇闻。"
周震南捧着英语书带大家早读完回座位时，正好经过对他不带情绪的提醒了一句。张颜齐正低头奋笔疾书，争分夺秒地把数学作业肆意抄写答案不搭理他。
学得怎么样成绩是自己的，周震南才不要管他抄谁。他翻找书包跟桌柜，然后发现拿出来过的数学本子找不着了，咋还凭空消失呢。老师在讲台瞧出端倪，喊周震南来回答这道题目该怎么做。
"大小姐！别抄了，快把本子还给周震南！"翟潇闻把声音压得很低，手肘不小心磕到张颜齐的右臂，墨水不受控制在卷子上划出一条蜿蜒的笔痕。
"哎别抄了，本子先拿来。"张颜齐用笔帽怼了怼前桌的女生，前面很快从下边传过来一个本子，张颜齐把周震南被摊开的作业合好，捏住一角吊在后脑勺晃了晃，"喂，你的本子。"
窗外的蝉鸣聒噪，延长续了好久。
谁也不知道周震南是怎么跟张颜齐扭打起来的。翟潇闻反应过来却拉不开两个人，周震南发狠的在对张颜齐拳打脚踢。
周震南打架只有一股狠劲，拳头挥得毫无章法，让人很难招架住他要如何出拳，要往对方身上哪里打。只是，张颜齐有点克他。因为他的两只手腕都被张颜齐准确钳住了，周震南完全逃脱不了禁锢越发烦躁。
他侧头反向撞进了张颜齐怀里，然后一口咬在了他的肩膀上。他想，他现在已经是非常恨张颜齐的。从来没有人会跟他只有几次微不足道的交集，就惹得他如此厌恶。
扰乱课堂秩序是老师眼里的大忌，两个都被罚了一千字的检讨。
张颜齐把短袖的袖子撩起，有一排齿印渗着血珠张扬的彰显着得意。他干脆把那处的袖子旋了几个圈拧固在肩膀。从头到尾都是周震南像疯狗一样打得不要命。张颜齐没有还手，他只是把人推开又阻止。
张颜齐当时一股脑都要冒烟。他说，周震南你力气像女孩子。周震南你现在这个样子像我家楼下那只流浪猫在发脾气。周震南你有没有找到自己被揍的原因，你现在的冲动，就是原因。
他觉得，对方应该要炸毛了。可是偏偏，周震南咬紧下唇不做回答，过长的刘海碎发刺得他合着一只眼睛而睫毛在轻颤， 张颜齐是看着他眼底逐渐染红的，场面突然变得颠倒是非，这个欺负人的家伙好像变得是他了。本来一瞧见别人掉眼泪张颜齐就会心软，他没有再把周震南掐得那么紧，可只是松懈的一瞬间，周震南就咬向了他。
他轻抚着齿痕，有点刺刺的疼。翟潇闻在他耳边跟周震南说的话被窗外钻进来的微风拂散。他盯着衣袖的几点血渍，浮现了周震南红了的眼眶，他有那么一刹觉得，周震南原来是这么好看的人。
7
张颜齐不爱为自己辩解也不想再把这件事情持续发酵。一放学潇闻还是老样子，明明周震南脚下生风走得匆匆，他还要厚脸皮凑上去喊着张颜齐耳朵起茧的废话"南南，等我！"
前桌的女生待翟潇闻离开了之后跟他道歉，说因为自己的行为害张颜齐被周震南误伤了。张颜齐嗯了一声说没关系。女生有些不好意思的撩动耳后滑落的秀发，她说，虽然周震南脾气不算很好，可是我所认识的周震南不是这种斤斤计较的人。
雪碧绿色包装的塑料瓶子滚到他脚下，值日生喊他把瓶子扔过来。张颜齐一愣弯腰捡起，突然想起了很重要的事，他急忙喊出了前桌女生的名字。"你知道，暑假时周震南被别人打的事吗？"
公交车上拥挤逼仄，空间流动的都是空调气味与汗臭味。要是此刻嗅觉失灵就好了，张颜齐想。他扣着吊环，车厢摆动，他想起女生的话，一颗心也绷着难以坠下。
女生说，是混混认错人了。短短几个字表达轻松毫无重量，可张颜齐走出校门时却浑浑噩噩。他不能理解事情真相会是这么冒失轻率，他也想象不到周震南被几个混混围住时多无助多害怕。也许他自己也是这样愚蠢鲁莽的人，那句脱口而出伤人的"你有没有找到自己被揍的原因"，盘旋在他脑海三百六十度播放，他可能也要反问自己，"张颜齐，你有没有找到周震南讨厌你的原因。"
外边一掠而过的风景让他提不起兴趣。车厢前面有小孩扭开了可乐喷洒而出，他把自己渍得衣服上都是，众人纷纷侧目，那一个下班高峰期为数不多的公交车座位也被可乐冲洗。
张颜齐后知后觉脑子通了。周震南大概就是这瓶可乐，他跟他之间的误会跟不和就像这些小气泡，积攒久了总有一天会彻底爆发，闹得难以收拾。
周震南讨厌张颜齐的原因是什么。他找到原因了。张颜齐撩起手臂的校服袖子查看，周震南留下的那排牙齿印，开始变青紫色了。
8
天闷得像沸腾的火锅在翻滚底料。够辣够呛。
张颜齐觉得跑两圈都已经要他命了。他像浸在辣椒里的肥牛，可能筷子夹不住就会偷偷溜走，粘在锅底变焦。这个跑道被烤得生出热浪，人要是在这上边摔一跤，也真的焦了。
他没看见周震南上体育课。翟潇闻说他胃疼，在班里休息着没下来。今天一大早收到了翟潇闻昨晚替他写好的语文作业时，还以为小孩又会为他的好朋友打抱不平。只是周震南一直趴在桌面没抬头一次。
翟潇闻倒是多话讲，周震南时不时小声发出单音节回复他。然后他转过身把下巴磕在小孩的课桌上，心疼的捏了捏他耳朵，"是不是又胃疼啦。"
风扇把张颜齐的作业本吹开页面，他用手肘压住了本子一角填写自己的名字。他想问同桌是怎么看出来别人胃疼的就发现字体这么一对比，字迹完全就是两个人，代写太明显了。他一愣，扭过头"翟潇闻，以后不用帮我写语文作业了。"
"帮我写英语的吧。"
围栏外边马路上在堵车，他在跑道上听见一男一女用当地方言在互骂，好像是车子互相剐蹭到了。张颜齐脚步一滞速度也慢了下来，他突然想回班去看看周震南。
紧接着，他身后有女孩子的惊呼声穿破了笼罩的蒸笼，各种脚步声比起老师让大家跑步锻炼更加积极，他看见了老师跑下观众台朝足球框的方向飞奔过去。真的有人摔倒在跑道了。
张颜齐的位置正好是体育老师的盲区。他额头上渗出的汗支撑不住重力终于滑落下来，他用上衣袖子随意侧头擦了一把，然后使出了最快的速度跑上教学楼的二楼。
他听见自己的心脏在剧烈撞动，跨了三级的阶梯很快就到了二楼。后门没有关，周震南就趴在桌子上，他用一只手挡住肚子，衣服下摆被他自己用力攥得皱出折痕。
"去医务室。我背你去。"
张颜齐在他身侧蹲下。周震南扭头转向了没有人的另一边，他脸色苍白得失掉血色，就像玫瑰花被抽干了红艳的色彩。周震南病恹恹地把脑袋埋进臂弯细微呼吸，虽然还在倔强着，却比打架时蛮戾的样子更显得乖巧。
他们僵持了好一会儿。他听见张颜齐的脚步声好像离开了，没过五分钟，又再次有人进来。
"哎，周震南。"
被念到名字的他缩在臂弯里缓缓睁开双眼。张颜齐握着他桌面上原本空着摆放的水瓶，现在装满了热温水试探似的伸到他怀中。周震南埋头有限的视野里，看到的只有张颜齐抓着水瓶血管分明的手臂，跟单膝跪在他侧身的两条腿。
"你敷一下，缓一缓。"隔着衣物的肚子被贴上了温温热热，温度正好的东西，周震南软绵绵的碰上了张颜齐的手臂顺着力道坐起来。
"周震南，我知道你讨厌我。但是你现在胃疼，我先带你去医务室。我算过了，从二楼到一楼医务室只用一分半钟，我给你解释完整我们之间的误会。"
他维持单膝跪的姿势，眼神传达得诚恳。周震南肚子绞着疼，他明白张颜齐此刻的话是要听从的，他轻轻的应了一声，却也偏要表演出拙劣的别扭感。
9
张颜齐家楼下的小猫咪他能一只手就抱起捂在怀里。他觉得，背上的周震南也许比很多女生都还要更轻。
周震南吃了药就躺下，他侧着，张颜齐看不到他的脸。可能学校里医务室的医生总是找不到人影是常事吧，张颜齐自诩运气好，居然碰上了。只是刚扶周震南躺下，再回头，医生又说有事要先走了。
第二次打响的上课铃中止了蛮久，张颜齐想拧开门把出去上体育课。只是身后不合时宜传来了周震南细碎的嗫嚅。他很清楚听到了周震南说出的字，紧握的门把忽的松了劲，张颜齐侥幸的想，也许病床上的人没有安全感，需要人陪。
张颜齐没选择上完整那两节体育课，他顺理成章地留下照看周震南。中途突然消失不见，身为考勤员的翟潇闻只好被老师命令把早退人员张颜齐的名字填上。张颜齐在医务室听到了，体育老师在操场说得大声，说这是旷课，要考勤员立马记下。翟潇闻拿着小本本提起腿垫着，在老师的注视下把那三个字写下。
他倒无所谓，只是周震南的手心温度传到了他的手腕，让他不得不把注意力全部转移到这里。周震南摇摇欲坠的力度只要轻轻一甩就能撇开，可张颜齐不能这么做，他想，是自己泛滥成灾的同情心又发作了。
//
"快点！快点叫大人们来帮忙！"
五六岁的男孩子不知所措如同鸟兽窜出笼子四逐散逃，小女孩们心惊胆战因为没见过这种场面被吓得嚎啕大哭。
周震南再度下沉看到了河里摇动的水草。蹬哒几下又瞧见了蔚蓝色的天空。他在奋力挣扎，手里空空试图握住河水摇变实物救自己一命。呼吸已经失去了权利，嘴里想要脱口而出的救我被掌握不住的水流涌进。
"小弟弟你干什么！"
"不能过去！"
"危险！这样危险！"
稚气的孩童们对一个小男孩发出一次次的阻止。
……
"手给我！"
"你快点用手抓住啊！"
周震南还是两手胡乱扑腾，直到拍打到了一根树枝。人在溺水时毫无理智可言，小孩摸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并死死钳住。他抓得用力，他想上岸，殊不知却把人也拖进水里，他的指甲都要陷进对方的肉里了，他拉扯，用这只手让自己爬着往上把脸露出水面呼吸。只是这根稻草实在太脆弱，他才得以靠着它呼吸不到一秒又再次绝望得沉进水里，停止不了的咳嗽，又再次呛入。
……
//
周震南惊醒在医务室的病床上，他做了个光怪陆离的梦。
醒来已经满身冷汗。他注意到了张颜齐的手臂上像被什么划出了两条平行的深浅红痕，他懵得一看，才感知到自己把张颜齐的手腕拽得很紧。但很快，张颜齐把手扯回藏侧在身后挡住了。周震南想开口询问，却被他抢先一步。
"肚子还疼吗？"
"……不疼了。"
"……你知道自己在做噩梦吗？"他问得轻巧，下一秒就把左手讨个说法似的伸给周震南瞧。"喏，你刚才睡觉时给我抓出的红痕。"
他迟钝了好久，好像在酝酿些事情却不知从何说起，最后选择讪讪张嘴，"那对不起吧。"
连道歉也能做到不情不愿的态度。张颜齐在他身后无奈偷笑，摆出要用拳头揍他的架势对准空气攻击。周震南感受到一阵不寻常的风驰过后脑勺，他回头，也正好余光瞄到了对方佯装看风景的模样。张颜齐不懂怎么去掩饰，也只好放弃"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幼稚行为，光明磊落地对上前面人的视线。
然后周震南就这么仰起下颚看到张颜齐很突然的凑近他朝他吐舌头做鬼脸。才睡醒的人脑子还有些恍惚，直到张颜齐跑走了他才反应过来，对方刚才用嘴型笑骂他，"你脸好红，哈戳戳。(傻傻的)"
10
记笔记的刷刷声充斥课室，似乎在与窗外的狂风骤雨作对。头顶上的风扇早已歇业，谁要是敢开只会换来一句这种天气怎么还有人开风扇啊。
"你干嘛呢？"张颜齐踩着步子躲开走廊边溅进来的水滩，看见他的同桌石化了一样站在柱子边呆着不动。翟潇闻看黑沉沉的天都快要坍塌下来了，他垮下嘴角"我没伞呢。"
张颜齐有些得逞的从书包侧边抽出一把雨伞想取笑他"那你就耗着吧"，然后被翟潇闻一句"我还要给周震南送作业。"给硬生生咽了回去。
"我有伞。虽然有点小，不过还是能撑得住噻，我送你去他家吧。"
雨是真的大，张颜齐把翟潇闻揽住一直疾走。两个人的校服外套一个左一个右被雨水淋湿了，裤子也湿了一大片，黏糊糊，不好受。
这里像是一片老房区。张颜齐被翟潇闻指路一直行到屋檐下终于得以收起雨伞，他脱掉外套用力的甩，然后连续打了三个喷嚏。翟潇闻嫌弃的推开他"你别传染给周震南了。"张颜齐作出要揍他的姿势，"还不是为了送你过来？"
翟潇闻白了他一眼，想说的话还是忍住了。他先一步跨上了狭窄的楼梯，检查了自己书包有没有弄湿。翟潇闻冲得快，张颜齐才懒得像他这样消耗体力，只是他走上这栋楼的四分之一的高度都不到，就被一脸慌张的翟潇闻冲下来给扯着推着回到了一楼说先别上去。
"又怎么了？"
"现在不方便上去。先等等。"
他们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的搭话。
"反正我是没见他等过你。"
"等的，他每天都有等我。有时候就在学校门口，有时候也在学校隔壁小巷的甜品铺里。"
不懂。不知道。翟潇闻比他了解周震南要太多太多。也许他跟周震南相识迟到了十八年吧，这是他用什么也补不来的时间缺口。
张颜齐看着斑驳墙壁，有些爬上了青苔跟发了霉。他伸出两根手指抚着，好像能感受到周震南的生命历程在这里开始生根发芽，跌跌撞撞。
直到一个男人出现在楼梯口往下走着，手里拿了几张红色百元，朝反方向吐了一口唾沫。张颜齐能闻到那个男人身上都是厚重的啤酒味，然后在转角拐弯处离开了。
张颜齐当时好像能理解翟潇闻为什么不让他上去，他微妙的变了脸色，先一步冲上了楼梯。
楼道里的灯总是断了连接忽明忽暗，张颜齐只是晃了眼，膝盖就磕绊在了台阶，疼得他用力揉了几下。有一扇门还开着没关，周震南走出来时听到外边有窸窸窣窣的声响，然后被场景吓得不轻。他以为是恐怖片里的伽椰子在爬楼梯，看清楚对方是张颜齐后，倒觉得心跳快得更诡异了。
"你为什么过……"周震南说到一半的话突然讲不下去。他没见过张颜齐这个样子，理应是来看他的话，却一脸随时干架的架势走向他，周震南下意识就往后退，张颜齐的影子很强势地把他小身板笼罩着，气氛突然的严肃，不带一点开玩笑的意味。
张颜齐凑近把他身子扳转，替他把过长的袖子撩起来，又蹲下把他的裤角折了几个圈，然后又把手掌按在他头部两侧，一直轻轻扭动查看。
"你有没有受伤。"
他像吊线木偶被张颜齐随意调弄，眼睛也不知道该往哪放，只好闭着眼睛摇头，说没有。
"周震南，你好像又脸红了。"他像在泰然自若地陈述一个事实，"耳朵，脸，脖子，胸口。都是红的。哎，周震南，你不会是喜…"
"张颜齐——！你怎么……怎么跑这么快啊？"
翟潇闻的声音清脆，就算气喘吁吁也能听得清楚他表达的话。
张颜齐一顿，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翟潇闻背在胸前的书包似乎被心脏的强烈跳动晃得一动一动，张颜齐不开口他也只能干站着。然后翟潇闻没忍住咧开嘴笑，"怎么了吗？怎么突然这样看着我啊？"
"你是不是忘了拿我的雨伞。"翟潇闻这才如梦初醒五官放大，刚才脑子一慌就两手空空冲上去了。他只好撇嘴满脸不情愿的又往下跑。
11
周震南其实觉得他们还不如别把作业送过来了。后来周震南在某天夜里胃疼翻来覆去细想起了这一天，觉得他们两那会还不如不来。
张颜齐在医院时见过周震南的妈妈。她正忙着收拾掉落地面的纸张，只是抬头正好看到张颜齐也蹲下了替她收拾东西，她抬手轻抚了一下张颜齐肩膀一处深色布料，才反应外边正下着大雨。
"南南！你让小同学去你房间换一件干衣服。"
张颜齐满脸诧异，他有些茫然蹲着不知所措，那个模样让周震南看得很滑稽。他原来想说，周震南身材跟自己悬殊，可能衣服不会有合适的。可下一秒却被对方的笑容勾去忘了要说的话。他注意到周震南终于舍得微启嘴唇，朝着他露出笑颜。张颜齐好像从来没见过，他在自己面前笑。
"你怎么有好几件不合适的衣服啊。你有哥哥或者弟弟？都这么大件，不适合你啊。"
"我妈觉得我长得快，买的衣服也预留了后边几年，只不过我的身高辜负她了，就一直停留在这没有长高过。现在这些宽松衣服都被我拿来当睡衣了。"
张颜齐速度脱下黏乎的上衣，他摸到湿透衣物贴过的皮肤很凉，然后注意到了肩膀被周震南咬过的痕迹。
周震南也注意到了，他不带好气让张颜齐快点换。
张颜齐只脱了上衣没动作，他选了一件白色卫衣正准备穿，却反向朝周震南走过去。周震南被张颜齐不寻常的气场给压得后退好几步，最后没了路只能抵在门板。他用双手按住张颜齐的锁骨处不让靠近，偏偏张颜齐非要使坏，周震南手臂绷的直，他只轻扯一下又把两个人的距离拉近了。
"上次你咬我的那一遭，我还没还给你呢。"
肩头被一股热气卡住了。张颜齐扯着他长袖往下一拉，露出的肩膀就被他咬了。周震南觉得这不是咬，因为传来的力度很温柔。
原本周震南的情绪还不至于起伏热烈，直到他感受到了张颜齐伸出舌头舔弄了一下。那种触感就像他在楼下逗小狗狗一样，狗狗回应他也伸出舌头舔他的手背表达爱意。
"你干什么？"他呼吸不太平稳的躲开了。张颜齐扶着他的手肘还没想松手，周震南咬住下唇推搡了一把，"张颜齐，我不是女孩子。"
12
周妈妈热情的把张颜齐跟翟潇闻留下来一起吃饭。
张颜齐好几回给周震南夹肉，然后被翟潇闻用筷子中途插进阻止，原地遣返到自己的碗里。张颜齐给周妈妈说他跟周震南之间发生过的事情，翟潇闻一件件的替周震南怼回去。
然后张颜齐再也忍不住在桌底幼稚的踩了翟潇闻一脚。翟潇闻也跟吃了火药一样抬腿反击他，两个人一踢一踹愈演愈烈。周震南少见翟潇闻这样跟别人较劲，他拿出主人家的威严，说他们再动手就请出去打，打够了再进来吃饭。翟潇闻也不知怎么鼻子一酸，不乐意的收了动作，他软乎乎的说"周阿姨，我以后还想来你家吃饭呢。"
那一天晚上雨停了很久。张颜齐跟翟潇闻走在一条道路上，两边的落叶紧贴地面铺了好长。
周震南说，自己不是女孩子。张颜齐也回答他，我知道你不是女孩子，你是周震南，我是把你当成了男孩，才有刚才那个举动。
然后周震南身后的门板就被翟潇闻不耐烦的敲了一掌，门外的人说，我也湿透了阿姨说让我快来换衣服，你们能不能快点。声音穿透进来仿佛就在耳边催促，张颜齐迅速套好卫衣。
这些事情过了很久，直到第一次跟翟潇闻打架。那天他几乎是拖着酸疼的身体躺在床上回想了许多的事情，包括这一晚。才顿然醒悟，耐人寻味。
体育考试总是让周震南心烦的。最后一圈时他已经无力再往前冲，好几次踉跄差点被鞋头磨擦绊倒。即将迎来的冬天此刻也不能给他带来一丝凉快，他穿着校服短裤迈着细腿朝天空吐了几口气。
天空干净的像前几天大扫除时张颜齐努力擦拭的那块玻璃窗。张颜齐把脑袋转过来搭在他桌子上跟他说，你喜欢看窗外发呆，现在已经冬天了就少开窗吧，不然周围同学又要埋怨了，这样，我给你面前这块擦干净点，你不开窗也跟开了窗一样。张颜齐说完了还要自诩脑袋瓜聪明。
他只是一下子想起，就把头埋下偷笑，他听见有人喊他的名字，顺着跑道再抬头，是张颜齐一脸担心的在终点等他。周震南闭上眼睛，感受在跑道的速度。他听见隔壁的同学喘着粗气，紧接着发出一个单音节就被灌进的冷风让同学咳嗽不止。周震南记起了小时候溺水的自己，那时候他也如同这般，挣扎的动作不敢停下，拼了命的想呼救，结果被水流侵入口腔，顺进喉咙。那个时候好像再也难以坚持下去，直到有一个男孩子拿着树枝出现，说手给我。
他猛然张开双眼，看到了如同溺水时候想要触碰的蔚蓝天空。那个时候，伸出树枝想救他的男孩，是翟潇闻啊。
"周——震——南！"
响彻操场的呼喊把他的零碎记忆拉回在此，张颜齐还站在终点站等待他，他敞开了怀抱，像展开翅膀的天使。大概谁撞入这个怀抱都会很幸运吧。
周震南眼前落入一片黑暗，他的手指关节勾着衣服皱褶支撑着，腰部传来了有温度的手掌轻柔地稳住他。他缓了好一会儿，才晓得自己被人抱住了。
"缓过来了吗？"
"嗯。张颜齐，我想吃凉粉了。"
13
学校隔壁的巷口有一家甜品店备受学生喜欢。周震南很喜欢在那里吃东西，有时候是自己一个人，但大多时候都是翟潇闻姗姗来迟。
店里总是吵闹的，他撑着脑袋正好看到那排菜单的芋圆甜点，忽然有人靠近用阴影挡住了外边的阳光。
周震南占了座位很久，对方大概又是来询问这几个座位有没有人的吧，只是周震南抬起头，跟对方两眼相对，身体才感受到了一股寒意从头部迅速蔓延，僵着身体无处逃脱。
谁也搞不懂张颜齐跟翟潇闻从班里出来之后为什么就一路黑脸。张颜齐回味翟潇闻在班上跟他坦白的那几句话，只是越想越烦躁。翟潇闻走在后头，看到有水瓶子就瞄准了踢一脚，周遭发泄情绪。
"有趣啊，重庆真小，怎么又见面了？"
"请我们吃甜品呗。"
"不请就让个位啊，保不准你又要爆头咯。"
周震南原本可以把这件事情抛到脑后了，只是太不巧，几个月前把他认错人，让他受伤害的几个混蛋居然在这里也能碰见。周震南觉得他们恶心，领头的绿头发家伙就像个恶臭苍蝇喜欢伏在垃圾堆里生存的社会败类。
他不想退让，他刺起双眼死死瞪着他们。对方被周震南脸上的威慑力给刺激到了，他揪起他的校服领子像虐待小猫一样轻易的摇晃拉拽。周围已经有人窃窃私语，还有学生想上前阻止又怕受了牵连。
"你他妈给老子瞪什么？臭傻逼，信不信我……"
"天哪！——"女孩的尖叫声惹得店里鸡飞狗跳。
周震南看到张颜齐突然出现，没有犹豫一拳打去了对方的脸上。
其实张颜齐不太明白来龙去脉是怎么样，也并没有认出围绕周震南的人就是几个月前朋友拍给他视频中的几个混混。真的就是刚好，张颜齐需要把火发泄，又瞧见了绿色头发的家伙对周震南扯脖子，脑子一热，心里一横，使尽全力打了过去。
绿色头发倒在地上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鼻血像开了水龙头止不住，他咳了几声吐出了断掉的牙齿。其他的人顺手提起了椅子，很快就把店里闹得混乱不堪。翟潇闻是听到女孩那声尖叫的，跑到店里时正好见到有人从口袋鬼鬼祟祟掏出了小刀。
很多年后翟潇闻无意中跟张颜齐提到这一段，总是不怕死的要夸自己当时多勇猛，张颜齐听着也笑了，姓翟的是不是忘记，当时在教导主任办公室里，哭得最丑最慌张的就是他自己。
老板娘报了警，教导主任都快气死了，把他们三个人都领到了办公室。在甜品店看见这三个人时，主任都气得脑袋上的地中海要冒烟了，结果还瞧见了有同学躲躲避避的埋头。他凑近一看，居然是学校的优秀生兼广播部的副部长翟潇闻同学，主任一锤桌子，更生气了。
他没试过这样打架，翟潇闻活了这么久也是第一次被人领到办公室狠训，他低着头认命的挨批，甚至跑偏得设想到了自己会不会有一个糟糕的将来。"你可是好学生，你可是学校广播副部长，你现在因为校外斗殴，要被学校记大过了你要怎么办啊？啊？翟潇闻，你再等来一个寒假剩下的几个月你就要面临高考了，你回答我你该怎么办？"他真的知道错了，一直点头点头，眼泪一颗一颗往下掉，都是热流。
"主任，是我跟那些人有过节。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不是他们两个人的错，他们两个人只是跟我一起同行去甜品店的，"张颜齐道歉鞠躬，他弯了个腰，鼻血就流了出来，主任五官挤成一团啧啧两声，瞧着他衣服上都是血渍，都不忍心看下去。
"对不起对不起，把周震南翟潇闻同学牵扯进来了很抱歉。周震南同学没动手过的，翟潇闻同学只是把我扯住不让我再打了而已，真不关他们的事，我知错了，主任，你记我大过吧。"
"我动手了。"
主任提了滑落的眼镜，不可置信的站在翟潇闻面前。"你刚说什么？不是，刚是你在说话吗翟潇闻？"主任有意给他台阶下，他多希望说出这句话的不是这位好学生。
翟潇闻顿了顿，周震南替他开口"是我说的。我动手了。
"不是的，主任，我说我，我也动手了。"翟潇闻哭得一抽一抽，他抬起一只手抹脸，都是泪水。
"这是什么天大的功劳吗？啊！？你们在争什么，真以为我不敢把你们三个全记大过吗？翟潇闻，"他真的觉得自己被这三个学生气得肝疼缓不过来，"我真的最后问你一遍，你到底……"
"有，我动手了。我说了，我也动手了。"
主任很沉重的阖了眼皮子，这是他最不想听到的话。
14
很多事情回忆到这里，张颜齐听到了KTV里一首"同桌的你"前奏缓缓响起。
他的同桌就坐在他身边，那个有点傲一股脑热血又傻又愣，关键时刻倒不会掉链子的翟潇闻。只是张颜齐与这首歌起不了共鸣，翟潇闻或许也是。
"哎，张颜齐，我给你说一件你不知道的事情吧。"
翟潇闻揣着宝石一样缓缓把拳头从怀里拿出来摊开，是一道疤痕，白色的一条线显眼露出。张颜齐切了一声，说这不是你自己在外边摔倒划伤的嘛。我知道啊这你说过。
翟潇闻沉默着，他酝酿了一下情绪。
"你还记不记得，当时你身后出现了一个准备掏刀的家伙？我骗了你们，我说我是用腿把刀踢走的，其实不是。我柔韧性哪有这么好啊，我是用手握着刀尖锋利的那一处把小刀抢过来的。"
无知青春，交织相融。
"我知道你想说当时大家为什么都没看出来。因为校服是红白相间的呀，那也说明我掩饰的好。那个时候我攥紧袖子都快疼死了。而且我要声明，我那会真的没多害怕被教导主任批评，都是因为手心疼哭的。那件校服还在，血渍再也洗不掉了，手心的疤，好像也要跟我一辈子了。"
这是翟潇闻一直以来没解开的秘密，也是张颜齐第一次知道翟潇闻因为那件小意外受了伤，还秘而不宣。张颜齐听得心里不是滋味，也许这件事早已无人问津，可就是因为有了时间的沉淀一直打磨，答案冒然浮出水面才显得尤为珍贵。
"你真是天使啊翟潇闻。"
"现在懂得夸我了？不必了哈，这回你跟周震南，都休想得到我啦。"翟潇闻臭屁弹起，跑到点歌的位置又在瞎捣鼓。
他雀跃地蹦跶到点歌台催促别人快点，上身的外套链子没有拉上，他排在同学身后像只企鹅左右摇摆，两只手缩在袖子里。听到班长的高音唱不上去，他揶揄的凑到别人跟前鼓掌，笑得又欢又狂。班长推着鼻梁上的眼镜憋红了脸把话筒给翟潇闻，而他哼了一声，说，我唱歌要收钱的，哪能让你们听到我的天赐嗓音。
张颜齐听着他们对话也笑了，他知道，翟潇闻不止是释怀了，现在也不在乎了。
"下面是周五在校外斗殴的高三七班学生，张颜齐，翟潇闻，两人各记一次大过。"
广播里是翟潇闻的声音。他的声音最有识辨度。
张颜齐接受着大家投来各种目光，朝着周震南摆出还沾沾自喜的模样，一点也不闪躲。周震南大概能猜出是张颜齐帮他开脱了"罪名"，他把英语卷子递给张颜齐。
"这是我最后一次给你抄卷子了。你以后能不能好好学习啊？"
"还有，不要再打架了。"
张颜齐听话转过身对他承诺，"好，知道了，我保证。"
翟潇闻从广播室出来失魂落魄的回到班上，张颜齐看着他副模样只能如鲠在喉。
体育考试完那天，周震南先去甜品店占位子。翟潇闻很突然来了脾气，然后直截了当跟他摊牌自己喜欢周震南。张颜齐并不是想很多的人，他说他也喜欢的。只不过张颜齐清楚，自己的喜欢到底是哪种喜欢，只是表达出来又真的太难以言喻了。
翟潇闻有些忍无可忍，"张颜齐，我知道你对周震南什么意思，你对他的喜欢，就是男生对女生的喜欢，我跟你一样，你明白了吗，我也是对周震南有这种喜欢。你懂了吗？"
他点头，后知后觉，懂了。
"所以呢。"不能否认张颜齐认真时候的状态是很痞气的。
是啊，所以呢。都是各自表达出的爱罢了。
翟潇闻呆滞着被他一句话梗了回去。后边直接自暴自弃，他说"你懂不懂先来后到啊！"
15
事实上，时间过去太久了，张颜齐已经忘了他当年是怎么得知周震南要转学这件事情的。有些记忆早就奔流逃离，他好像只想起了翟潇闻哭着跟他说出了这件大事。
马路上男生大敞外套，他踩着自行车偏向人行道，躲避人群铃铛响个不止。在山城踩自行车是很累的，可是下班高峰期灯火通明红灯亮灯照得他不自觉就眼睛酸，他怕慢了几分钟甚至是几秒，就不能见到周震南了。
也许张颜齐记忆力是很好的。他能想起怎么往周震南家里去，那里树木成荫，爬满藤蔓，有石头砌成的石桌石椅供老年人下棋，有水质看上去不太好的小湖，翟潇闻说，周震南小时候就在这里溺水。张颜齐听着他的话，就好像自己也在周震南的生命线里游走了一番。
他拼命的踩着轮子，他觉得链子都快跟不上自己的速度了，生怕断了裂了。冬天还没有过去，考完试来不及庆祝享受寒假，却被此刻即将别离的情绪扰得他难受。
自行车没能摆稳被摔在地面，轮子还在飞速转动，像在告示着行人刚才骑车的人是多么心急。车子是前桌女孩的，他想，如果摔坏了，大不了赔一辆就好了。
楼层爬到一大半，他听见了争吵声跟物品摔落在地的声音。是那个眼熟的男人，是翟潇闻慌张跑下楼梯说先不要上去，后来出现在眼前吐唾沫的那个男人。张颜齐红了眼眶，打十岁起，他就很少这样被情绪左右自己的心。可是现在不同，他看见周震南挡在自己的妈妈面前，正好看到了周震南被男人朝他肚子踹了一脚。
周震南说，张颜齐，你不要再打架了。张颜齐承诺，他说好。
下一秒，张颜齐抡起椅子砸了过去。
周震南转学到四川，虽然跟重庆隔得不远，可是张颜齐却没有任何理由去找他。周震南的手机号码躺在自己的联系人里没动过，后来几年张颜齐才知道，翟潇闻跟他无形较劲的那些年里，也没有去找过周震南。
直到四川地震了。那一次距离高考还有一个月。那也是翟潇闻跟张颜齐扭打在一起的导火线。
张颜齐得知消息时是在KTV里，他们班几个同学非要疯狂一回，说要在高考前来个不醉不归。他当时已经来不及衡量各种利弊，他拨打周震南手机号码，却一直打不通。他只能干着急，思量了一下，把这件事告诉了来迟的翟潇闻。对方也好像才知道有地震了这回事，立马跑出了房间一直发微信给周震南。
没回消息，没接电话。
那次张颜齐差点买车票赶去四川了。他觉得可能是这里信号不好，跑上了天台举起手机像个傻子蹦蹦跳跳，然后就被对面的住户警告太吵了。
"四川地震了知道不！"
"那关你屁事？"
"操，你他妈是不是中国人？"
住户有点怕张颜齐真的会就这样跨过一米不到的距离空隙来揍她，骂了他一句有毛病就不再管他。
张颜齐觉得打电话过去的过程中，仿佛耗了十几年，他觉得自己白胡子都要长出来了。直到他快把自己嘴唇上的死皮都咬完，那边终于接通了。
只是刚好一通，张颜齐再也忍不住情绪，他吼的声音大，如果周围的山再靠近一些，也许会有回音。
"你在干什么！为什么才接通电话啊？！你不知道这样让人很担心吗？"
对面沉默了好一会，好像带着笑，又好像刚才哭过，带着鼻音。"怎么啦，我刚才胃疼，才从医院回来。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对不起。"
张颜齐那一刻找不到词去形容。他把手机捂着，又觉得掩饰不住，只好放在地面跑开了哭得像个白痴。周震南这边收不到张颜齐的声音，也没有挂掉。
第一回遇见周震南胃疼的时候，距离现在都快大半年了。那个时候周震南讨厌他，咬在他肩膀的淤青的情景还历历在目，他去插队给周震南接温水。翟潇闻刚跑完步口渴的要命，张颜齐就这么嚷着让开，没有规矩地插队接水，结果被后排的翟潇闻没好气的说教了一句"张颜齐！先来后到不懂啊！"他突然记起来了，那是翟潇闻第一次对他说这句话。后来这句话几乎贯穿了他和翟潇闻之间愈演愈烈的拉锯赛。
张颜齐哭完了缓了情绪。才从周震南口中得知，他在成都，成都没有震感啊。张颜齐庆幸却可又不能表现的太高兴，两个人只听着电话里对方那边的细微声响，又再次没了话题，结果还是张颜齐东扯西扯让他们聊了很多事。
他突然想起了那些年这部电影。沈佳宜跟柯景腾在夜空下望着触及不到的月牙，终于表白出自己一直都想说的话。
可是柯景腾说，"我也很喜欢，当年喜欢你的我。"
张颜齐想，他跟柯景腾是相似的。可是不同又在于，张颜齐还不想放弃，而且他知道柯景腾到最后也没能跟沈佳宜在一起，他想，他才不要做那个热血笨蛋柯景腾。
"我真的很喜欢你，周震南，真的，真的很喜欢你。"
16
"张颜齐，周震南迷路了，他给我发了定位。你去接他吧。"女生把手机揣进兜里，从翟潇闻那个方向向他走来。
原本这句话没有毛病，女生又有些兴奋的说"把握这个机会啊！"
他整颗心揪起咯噔了一下，下垂眼跟没睡醒似的终于瞪圆了看着女生。换做以前的张颜齐可能会觉得这话说得有点匪夷所思。可是现在，他能反应过来这句话到底是什么含义。
"你为什么——不是，你什么时候知道的？"他恍然大悟地站起来交叉手臂，伸出手指向那边还在吵嚷的同桌，"翟潇闻跟你说的？"
女生无辜的摇头，继而又很得意的说，"我这么八卦，当然是自己察觉出来的呀！"张颜齐扶着额头，他以为自己喜欢周震南这事除了姓翟的都不知道，但他还是低估了某些人的侦查能力。"我当时还不确定的，但后来没忍住去问过翟潇闻，他反应可大了，反问我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女生笑得狡黠，"我就是那个时候确认了，你喜欢周震南。"
张颜齐几乎不可闻的低声骂了翟潇闻一句。翟潇闻好像了然他们两个人在聊些什么，他推了一把张颜齐，他说，你快去啊，再等的话，红绿灯又要变红灯啦！
可是张颜齐愣了，他突然踌躇，脚下像被灌了铅，动弹不得。翟潇闻恨铁不成钢，"你当年在天台上面一串串的表白词这么勇猛，现在给你机会，你就不能跟周震南要离开那会儿一样，再次冲向他吗？！"
"张颜齐，我跟你说清楚，"翟潇闻用手搭在他肩膀，很认真，一字一句咬字清晰，"地震的那天，我们一起打架的晚上，我问了周震南，我真的再三确认，他是不是就喜欢你，他当时说了，是，他很喜欢你。"
"周震南他说了，他好喜欢你。"
他收到女生给他发周震南的定位，几乎不想再等那部难等的电梯。他跨了好几级楼梯一跃而下，寂静的通道都是沉重着急的脚步声。外面冷，高楼大厦从顶而落的寒风凛冽的刷过他脸庞，他注意到了摆放好几年的报纸亭，那个时候翟潇闻跟他打累了，就靠坐在那个地方哭得惊天动地。
他回忆了起来，那天四川正好地震，他们也如同这个时候在高考前一个月去KTV疯一把，下来后大家各回各家。
翟潇闻没有任何预兆就跟他动手了，张颜齐也让他发泄，让他对自己挥拳头。可是张颜齐并不是不还手的，他感受翟潇闻打在自己身上的力度，他也一样样的还回去。两个人很搞笑的在搞回合制，翟潇闻也许是喝多了，自己打着也摔倒磕在栏杆，张颜齐凶狠的扯住他的衣领把人拉起来，他说，继续打。
可是翟潇闻却停下来了，他靠在报纸亭哭得撕心裂肺，有些失去理智的吼，张颜齐你就是不懂先来后到啊！
翟潇闻哭地感觉脑袋发麻了，他不要命了一样把嗓子扯着说:"张颜齐，我一直都知道你喜欢周震南。那一次在门外我都听到了！"
张颜齐不知道他在说哪一次。翟潇闻一难过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骂人也把音调跑得山路十八弯。
"你说你是不是白痴啊！周震南的房间是没有锁的，老房子隔音也不好，你说你把他当成男孩子那样喜欢，我都能听到的啊！当时阿姨觉得你换件衣服也太久了，不想让我着凉差点来敲门了，是我故作很慌张的拍门提醒你们的，可我又不能怎么样，我不甘心又能怎么样啊！"
他倔着，就像自己的倔强被全世界征服了一样不要服输。
"刚才，我也打过电话给周震南，却一直在占线中，我发了信息给你，可你没回我。我就想去天台找你，就听到你给周震南表白了。可是我呢，我拿着手机慌得要死，结果才知道周震南是跟你在通话，让我一直联系不上。"
翟潇闻再也不想忍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张颜齐，你知不知道，有次体育课你人不见了，我有看到你背周震南去医务室。当时我也在排队接水啊，我的水也是要给周震南的，可是因为你插队，就比我快了一步。再后来被老师要求我登记你旷课，我是真的登记了，但我知道你为什么旷课啊，周震南就是这个时候找我，他说能不能把张颜齐名字划掉。我又只好瞒着大家心慌地把你的名字划掉了，我那个时候真的很不甘，在你的名字上划出了好多横直到看不见。"
"送作业那一次，我知道你是为了周震南才去的。包括周震南要走那天，我本来揣着不想告诉你，可是周震南跟我说要离开的时候哭得好难过，他说小闻你能不能不要告诉张颜齐啊。可我知道你喜欢周震南，我不忍心，我也很难过，结果就全部告诉你了。"
"张颜齐，我知道你比我勇敢得多，你敢对着他那个混蛋老爸挥拳头，我却只会慌张退步。包括甜品店那次，大家都传你那会儿直接冲进去就把人打了。"
翟潇闻大概只剩一点勇，就是赤手把原本要插向张颜齐的那个刀尖用手挡住了。可是打架那天，翟潇闻并没有主动提起，他那天说了好多张颜齐不知道的事情，但点到为止。
先来后到。爱里面从来没有这个说法。谁抓住了人心，谁就有资格敞开怀抱，让那个人撞倒在热烈的胸膛里存留破碎的灵魂。
"可是，翟潇闻，要是他也爱你，你们两个早就成了。你懂吗？"
张颜齐把话说得温柔。翟潇闻又怎么可能不懂这个道理。他最后体面地撑着地站起来，潦草扔下一句"你追他吧。我再也不追了。张颜齐，周震南给你了，我真的不追了。"
17
灯红酒绿，人潮汹涌，张颜齐把回忆也点到为止。
商业街挂上了圣诞老人跟小麋鹿，广场上边摆放是一颗巨大的圣诞树。打了蝴蝶结的小铃铛，包装漂亮的小糖果，玩具娃娃小姜饼人。这些东西都挂在圣诞树上。张颜齐也不知道怎么立在这里止不住微笑。周震南，小脑袋，小脸蛋，手也小，连个子也小。
整条街都是成双成对的情侣，店里循环播放着Last Christmas，他拿起手机，定位的地方越来越近。他缩放手机屏幕，对方所在的位置就距离自己面前十米左右。绕过这个圣诞树，应该就能见面了。
"周——震——南——！"
可是明明都向他走过去了，却发现事与愿违。他做好了心理准备，把手心掐的都快陷进肉里了，不合时宜想起了翟潇闻跟他说，周震南说喜欢你。周震南说这种话的时候又会是什么样子的呢？他一定会把自己绷得紧，直到耳根也浸染了绯红，眼睛摇摆不定，不知所措的看向别处。只是这么想着，已经绕过圣诞树。
什么也没有，张颜齐没有看见周震南。
张颜齐突然懵了一下，猛得刷新定位，他真没看见周震南。
右腿被车撞过的实感他再也没有经历过了，那排刻在肩膀的牙印也早已消散，背上周震南微弱呼吸喷洒出来的气息，周震南整个人冲进他怀里的热源体温，都没有留下。
他第一次为周震南打架擦破拳头弄得满身伤痕，第一次为周震南打架被学校记大过，他第一次为一个人这么紧张顾不上一切冲上楼梯磕绊膝盖留下淤青，他也是第一次不管死活的在人行道上惊心动魄躲避人群，疯了一样加快自行车的速度，那股寒风似乎极力阻止他前行，可他不管不顾甚至在马路道上剩了最后三秒的绿灯也要飞驰而过，直到见到周震南。可是他那次明明答应过周震南不再打架，但还是最后一次向他那个酗酒打人的爸爸拾起椅子红了眼睛砸过去。
这些都是他为了周震南留在青春里磕磕绊绊的成长痛啊。
甚至高中时候的他一次次挑战周震南的耐心，把黑板上的名单全部擦除，那个时候周震南多恨他，什么东西都摔地上了。再到后来在课堂上也不给老师面子对他大打出手，可是张颜齐却用语言攻击他，那个时候他到底怎么舍得对周震南这样子。
还有自己背周震南去医务室，小孩嗫嚅的那三个字"翟潇闻"，他没有扭头离开而是选择留下来陪他，他看着周震南做噩梦用指甲划伤了自己明明也没有逃跑啊。
包括地震那一回，他放下手机跑开很远哭了个痛快，最后卸下一切阻碍，对周震南坦白，我喜欢你。可是周震南当时直截了当，他说张颜齐，可不可以高考后再说。
张颜齐觉得，他青春里蛮横生长的伤痕，跟自由滋长的爱情，也都是痛啊，是夜里侵袭而来的心痛啊。
"周——震——南——！张颜齐在这里！"
他再度喊了一声周震南的名字，就有行人纷纷侧目这个穿羽绒服的男生，各种疑惑的眼神跟发笑的表情，大家估摸他是跟情人吵架了吧。
周震南跟一群小朋友坐在圣诞树的实心礼物盒上边，画面看上去完全没有违和感，好多小小只的身体占了一排。
他正打算催促微信里的同学快点来接他时，有人在圣诞树前大声呼喊他的名字。他抬头应了声"啊……"，却惊觉得站起身盯着面前拿手机举起接收网络的张颜齐。
对方哈出了许多白气，这层穿透力十足的声音也不知道是要突破什么结界似的，直直敲击在他耳边宣告，呐喊，把他迅速占为己有。
他缓缓举起手，像怯生生被老师点名站起来的小朋友。张颜齐一个转身，立马缓和了表情。
他终于看到周震南了。
周围人强烈在欢呼，在庆祝，在雀跃奔跑。张颜齐喊他名字的时候，这座山城开始飘落了一粒粒雪花。身边充斥喜悦的声音，像为他们的碰面演奏了一场浪漫交响乐，又像是把两个人内心的激烈狂舞搬上了台面尽情演绎。
周震南还把手机圈在手心里，他看了张颜齐半晌，红透了眼眸。
张颜齐张开双臂，好似也没有注意到这个城市下雪了。他闭上眼睛，也没有察觉有眼泪就这么从他脸上滑落。他忍住了按捺不住的情绪，再度睁开双眼。
"周——震——南——！"
"以后不要站在这么暗的地方了！"他哽咽了一下，发现喉咙梗得生疼。
"不然我下一次！又会找不到你！周震南！以后记住站在光亮的地方！我好一眼发现你！"
"周——震——南——，我说了一万遍——！我——喜——欢——你——！"
周震南胸口一沉一浮，他发现自己看不清张颜齐的脸了，抹了一把泪水，才发现是眼睛起雾了。紧接着，对面的人用嘴型夸张地跟他说，
"周震南，还不过来吗？"
他说，周震南，你还不投入我的怀抱吗？
下一秒，周震南踏着脚下的山城，冒着漂亮的初雪，勇敢奔向了张颜齐。他想，这一辈子，包括下一辈子，也想奔向他的拥抱。
周震南要做那个幸运的人。张颜齐也想做那个给周震南幸运的人。张颜齐从来都不是柯景腾，他想，他也终于能得到自己爱的那个沈佳宜了。
——全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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